第八十一章 选择和答案(第1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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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更天的乱葬岗浸在墨汁般的夜色里,腐叶冻成锋利的冰片,踩上去发出细碎的“咔嚓”声,惊起栖息在骷髅眼窝中的寒鸦。
那些黑羽生灵扑棱着翅膀掠过荒冢,尾羽上的霜粒簌簌落在顾百川手背,像撒了把碎玻璃渣。
张三的手掌像块冻硬的老树皮,攥着顾百川手腕时,虎口处的茧子硌得人生疼。这个刀疤纵横的男人腰间挂着半块啃剩的饼,饼上沾着的细小毛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灰绿色——那是用紫霄贼搜刮的百姓口粮掺了腐肉压成的“军粮”,咬开时能看见虫蛀的孔洞,霉斑在齿间碎成齑粉。
顾百川忽然想起上个月在战俘营,亲眼看见紫霄军把反抗的老妇按在石磨上,连人带粮一起碾成糊状的场景,此刻喉间翻涌的不仅是腐味,更是记忆里混着血沫的麦香。
头顶突然传来密集的“噗噗”声,是紫霄贼搜捕队的皮靴碾碎积雪。顾百川抬头,透过阴沟盖板缝隙,看见月光在士兵甲胄上流淌,像一道道冰冷的银蛇。
有人腰间的油纸包被风雪掀开一角,泛黄信纸上“娘,我想回家”的字迹被雪水洇开,晕成一片模糊的泪痕,恰如三天前顾百川在清河村看见的、被屠村士兵踩在泥里的家书——那封家书的主人,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,被紫霄军强征为“童子军”,最后被当作人肉盾牌射死在城墙下。
阿虎突然攥紧他的手腕,少年护心镜上映出上方晃动的火把光。这面刻着虎头纹的青铜镜,是他十六岁那年用第一份军饷换的,镜背上还留着小铃铛用炭笔写的“阿虎哥平安”——那个总在村口卖糖葫芦的小姑娘,此刻恐怕已化作乱葬岗某具无名白骨。
顾百川记得小铃铛遇害前一晚,曾偷偷塞给他一块麦芽糖,糖纸里还裹着片杏花花瓣,说等打完仗要给他绣个荷包。
阴沟腐水突然漂来半张人皮,炭笔字迹在幽暗中忽明忽暗:“连坐链是死人”。顾百川瞳孔骤缩,想起昨夜张三冒死送回的传单,那人皮边缘参差不齐的撕口,确实像被利爪抓挠的痕迹——但他知道,那是紫霄贼用钝刀活剥时,受害者挣扎留下的血痕。
三年前,他的亲弟弟就是因为“通匪”罪名被处以剥皮之刑,剥皮台前,弟弟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,最后化作顾百川梦里永不干涸的血泉。
上方传来玻璃瓶碎裂声,紧接着是暴怒的咆哮:“谁把老子的家书弄湿了?”皮靴踢在尸体上的闷响混着哭号:“那是我娘临终前的信……”张三猛地停步,身体绷得如铁弓。顾百川感受到少年指尖的颤抖,这才注意到阿虎的断岳刀刀柄还沾着乱葬岗的腐叶,叶片上凝着的冰晶,与小铃铛眼睫毛上的霜花别无二致——仿佛正是这把刀劈开了屠村士兵的咽喉,却没能救下那个追着他们喊“糖葫芦甜”的小姑娘。刀刃入肉时的阻力,此刻仍在阿虎掌心留下虚妄的震麻感。
“别停。”张三齿间挤出沙哑的命令,从怀里掏出冻硬的饼,掰成三瓣时掉下细小毛发。顾百川将饼塞进嘴里,腐水的腥气混着霉味在喉间翻涌,比三年前啃食树皮时更令人作呕。
他忽然想起,张三曾说过,紫霄贼的“军粮”里掺的不仅是腐肉,还有反抗者的骨灰——这不是食物,是用生命磨成的毒药。而他们此刻吞咽的,正是紫霄军统治下千万百姓的血肉精华,每一口都是对暴政的无声控诉。
当阴沟终于通向城外,张三突然转身,油纸包裹的密信递来时,顾百川触到硬物——是杏花的银簪,簪头梅花雕纹被磨得发亮,那是她嫁作人妇时的信物。
三个月前,杏花被紫霄贼拖进军营,张三疯了般提着刀闯进去,出来时浑身是血,手里攥着这根染着血的银簪。顾百川记得,杏花被拖走时,发间的银簪掉在地上,滚过他眼前,簪头的梅花沾满尘土,像一朵被踩进泥里的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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